【莺包】月色入怀(上)
※:江户初期设定,伪父子。瞎掰有。
※:莺包,莺包,莺包。
“友成大人,大包平大人他……在屋顶不肯下来,也不肯吃饭。在下真的非常担心,冒昧请您来,十分冒犯。”
“无妨,他本来也是我的责任。将羽织给我,再向兴利大人报告吧,就说我今晚不能与他商谈。”
奉公小厮向他行礼,匆匆地去向老中大人传递家老大人的口信。莺丸将羽织抱在怀中,仰起头脸上却带着笑:“我可以上去吗,大包平?”
“……随便你。”
这就是默认了。莺丸踏上瓦葺,青瓦相碰声音响亮,红发武士却执拗地别过头,留给来人一道桀骜的背影。眼见四下无人,莺丸伸出手搁在他头顶,头发有些扎手。
“大包平的头发又变长了不少啊。这一次,考虑剃月代头*怎么样?”
话音刚落,年轻武士回过头,向自己的监护人投以复杂的眼神。
“你这家伙……推脱掉公务,就为了来向我说这个吗?”
“和你谈论藩政的话,会大叫着‘我不想听!’跑掉的笨蛋可不是我啊。”
“说别人是笨蛋的人自己也不会好到哪……”
“在这么好的月色下和我斗嘴,难得的好风景都要浪费了。”
举起一根手指示意停下,莺丸将手中羽织披在大包平肩头,在他旁边坐了下来。
受到藩所中仅次于大名本人和老中大人的高位者如是照顾,换成任何人都会战战兢兢,唯有这名在姬路被莺丸收养、追随他到江户的武士是例外。他只是乖乖地将手臂穿进羽织的袖笼里,又默不作声接过莺丸手中黑漆的食盒。
“……冷饭团真不好吃。”
莺丸便真的笑出声了。
“刻意避开晚餐的人可没有理由抱怨这个,大包平。”
大包平垂下眼睛,咽下一口食物。
“莺丸也有过愤怒到无法心平气和的时候?”
“谁都有生气的时候,可一直气鼓鼓的话,不就变成河豚了么。”
“……唔。”
“春天你就要举行铠着初礼,切不可再像个莽小子一般啊,大包平。”
莺丸拢着袖子,眼睛望向藩所的庭院。前代大名辉政公喜好樱花,特意命人将一株经年的枝垂樱移植到藩所庭院中小心看顾。眼下花期未至,樱树长长的枝条被月光披上一层薄纱,兀自随风轻摇。
“犯了错的话,处罚一件也不能少。从明日起,便随我在藩所处理公文,再抄写《论语》**思过吧。”
“听说,友成大人的养子,今日在柳生武馆门前和人私斗,被责令回到藩所自省了。说不得、还要被遣返回姬路呀。”
“你是说大包平吗?那个人啊,老是显示出一幅桀骜不驯的样子,却对友成大人依恋得很。依我看,那个传言说不定是真的吧。”
“我有个朋友今日也在武馆修习,他说大包平和人打斗,是因为对方说‘向养父自荐枕席,这样的人我不屑与之为伍’啊。折辱友成大人固然可恶,但所说的话却令人遐想不已。”
“友成大人在发妻病逝之后,就收养了那小子,而且一直未有继室。这么说,多半是没错了。”
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
“友成大人!”
正聚在炭盆边闲话的年青武士们悚然起立,此时他们才想起,话题中心的友成大人自幼习得独门步法,可无声无息走到敌人背后一刀取其性命。莺丸眼睛半睁,仍是一派好脾气的模样,温言细语听在他们耳中却是一道惊雷:“‘文道为心,武备调外’,各位可还记得?今日诸位说的话,倘若被别的人听去,姬路武士也不必在江户行走了。”
“请大人责罚!”
“说长道短,非武士所为。各位如若有心改正,自当有所行动。”
“明日将行演武。若败给大包平,就请各自抄十份《斗战经》***罢。”
莺丸不再理会他们,悄无声息地踱过长廊,回到藩所中自己的居室。
大包平伏在几边,呼吸平稳绵长,竟是在抄书的时候睡了过去。手中墨笔搁在纸上,墨迹堪堪就要到晕开到他腮边。
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,真是让人担心的家伙。
莺丸这样想着,伸出手去将他推醒:“擅自睡在这里,当心明天又脖子疼啊,大包平。”
大包平和人在武馆门前私斗的事,第一时间就被报告给了莺丸。
大将军统一天下,也不过十几年的事情;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、站在路边以行人试刀,则是很多年后才有的风气。平日里如果想较量实力,则需报备幕府,再请德高望重者及门徒、亲友见证,以示公平、公正,免得仇恨延续。
归顺德川家的大名们之中,难免有见风使舵、觊觎天下人之位的人;池田氏被划为外样大名,更是被严密地防备着。武士在江户城中私斗,之所以还未被奉行所以谋逆罪名捉拿,全因将军剑术师范之弟、柳生武馆大师范为大包平作保。
“虽然你剑术出类拔萃,假以时日,可成大器;但今日所为,无疑授人以柄。”
大师范对年轻人摇头。他一向爱才,可是立足江户,须得按江户的规矩来。
“先回藩所罢。过些日子再来武馆。”
日后的“西国宰相”、播磨姬路初代藩主,池田辉政公从岐阜归来后,带回了尚是幼童的大包平。说着“这小子眼神如此凌厉、又自有一番威势,将来一定是难得的将才”,将大包平送到家老莺丸处,以莺丸养子之名代为教养。
虽然已位列池田氏家老,其时莺丸也未过而立,对大包平如养育幼弟一般,识字、礼仪、兵法、藩政,无一不亲力亲授,大包平的头发,也是莺丸亲自打理。
唯独剑术一事,他极力主张将大包平送往江户研习。
“我的剑道,与大包平并不契合。应当前往江户,与优秀的武士们切磋,才能习得最合适的剑道。”
莺丸被任命为留驻江户姬路藩所的江户家老后,以这样的理由,虚岁十三的大包平得以随之前往江户。
为了与德川家表忠心,大名之中有人提议,一同去江户参觐大将军。如此一来,江户城中聚集了各个地方的武士;柳生武馆之中,亦有各种各样的人。莺丸与大包平亲昵举止,在他们眼中就有了截然不同的意味。
“那个姬路的武士,似乎与他的养父过从甚密啊。”
“说着‘想要胜过天下五剑’的山野小子,实在是太狂妄了。”
天下五剑,是以公家大臣三条三日月宗近为首,五位出身高贵、武艺高强的剑士。
比起武艺高强,出身高贵更加重要。
大包平是岐阜战场上被带回的孤儿,谁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。虽然是有名的谋主古备前莺丸友成养子、也因此得以跻身武士行列,在讲究血统的武士眼中,始终比他们低了一等;加之尚且年幼,难免处处受到欺负。
柳生武馆的大师范却十分喜爱大包平。原因无他,少年郎比任何人都刻苦。刻苦而有天分的弟子,即便性格稍显暴躁,也没有不招到师父喜爱的道理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大包平的剑术日渐精进。待他十六岁,柳生武馆内已鲜有人敌;也因此,崇尚实力而不计较出身的武士乐意与他结识。
“虽说大包平不是武士后人,可太阁大人****不也是农户出身么!”他们这样说。
质疑的声音渐渐平息了, 不好的流言却传播开来。
流言传到莺丸耳中,常常被一笑置之;大包平虽然心中恼怒,想起莺丸屋中抄不完的兵书典籍,总要强按下火气默默忍耐。
若不是对方欺人太甚、忍无可忍,红发武士决计不会拔刀相向。
将大包平送去安寝,莺丸在矮几边盘腿坐下,拿起养子方才被捏在手中的墨笔。有些事,还是要他亲自出手才好。
TBC
*:月代头,一种再帅也不能贸然挑战的发型。不信邪的朋友可以点击这里
**:江户时代推崇儒学,以研读《论语》为儒学的必须(有意思的是孟子则完全不受推崇)。姬路藩第三代藩主池田光政也是一名儒学者(via wiki“池田光政”词条),故此处大包平被罚抄的是论语。
***:《斗战经》是一本平安时代成书的日本兵书。
****:指丰臣秀吉